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限制级恋人【 全 】-4

  
第二集第二章偷拍狂

我是个浅眠的人。

虽然不能作为及时清醒的藉口,但现在,我得继续装睡,为了证明我还没笨到一塌煳涂的程度。

某人撬开了窗锁,猫一般跃进房间,我在第一时间察觉,立刻原地不动装死。

狼来了。

我很确定,虽然闭着眼,也知道正常人不会从窗户熘进房里。

世上果然没有绝对的事情,以后话还是别说得太满的好。但目前萦绕在我心头最大的疑惑是:他到底是怎么进来的?

极轻的呼吸声就在身旁,看见我时,他愣了一下。

都怪我不小心在漂亮房东床上睡着了,这下可好,在那人的视线从我身上移开前,根本动弹不得,我只好以静制动,先观察对方的行动再说。

暗暗想道,身前蓦然一沉,窒息的压迫让我紧张的几乎颤抖。

他抓起我,翻了两翻,尝试性的拉拉我的手脚。

马的,很痛呐!我敢怒不敢言。

他肯定在怀疑漂亮房东的品味,蒐集按摩棒娃娃真是种奇怪的嗜好。我虽不是他肚子里的某种软体动物,也能猜到他正如此想。

把玩了一会儿,他把我放下,离开了床铺。

终于要下毒手了!

我一个翻身,却见他并未立刻开门走出去,而是背对着我,在房里翻箱倒柜。

喂喂……你到底是摄影社还新闻社的人啊?该不会以为除了我之外,房里还有其他令人血脉贲张的刺激玩意吧?

不过此刻倒是个千载难逢的良机,掐指算算,变身到现在也超过了五个小时,不如背后来个一棒,打昏他后再让他接受校规的制裁,反正他永远也不会知道是被谁给偷袭了!

嗯,好主意!

打昏他后,只要随便制造点声响,不怕漂亮房东她们不发现。怕就怕变成人以后的一小时维持变身限制,到时我该往哪儿藏?

况且若是一击无法使这个偷拍狂失去意识,而又不幸惊动漂亮房东她们,那就更危险了!偷拍狂或许逃得掉,但我可不能!留下来当代罪羔羊这种蠢事我可不干。

好吧,改执行B计画!

我看着摆在身前的传统相机,露出了冷笑。

理所当然查不到情色用品,他拍拍身上的灰尘,拿起吃饭的家伙准备上工。

祝你好运!

我一动也不动,其实心里幸灾乐祸。

尽管拍、用力拍,反正都是白费工夫!

但我高兴的可能太早了,恶意的快感还未冷却,他已去而复返,唇角带着得逞的奸笑。将相机挂在颈上,他顺着排水管,贴着墙一路滑了下去,前后不到十分钟。

太可怕的速度!

这年头的反派角色果真不是泛泛之辈,不管绑架犯还是偷拍狂,都有一身过人本事。当然啦!要为非作歹,如果没有三两三肯定会死的很难看,可惜他的邪恶阴谋并不会实现。

我抛了抛手中的胶卷,得意的微笑。

胜利属于技高一筹的人!

拉开胶卷,咖啡色长条在月色下曝光。

这下连你之前辛苦的成果也都付诸东流了!

“你以为我没发现吗?”揶揄的声音响在这空无一人的房间。

我僵住了动作,双手还拉平着底片维持展开的姿势,当场人赃俱获。

怎么可能!

我手腕一震。

没听过的男声,确确实实来自背后。

“哦,发现有趣的东西了!”这次,他是从正门进来的。

“你……”我惊愕的几乎口吃。

整个世界天崩地裂,感觉就像双子星大楼倒塌的玻璃砖块全往我脑袋上砸。这下事情大条了,除了漂亮房东,还被第三人识破真身,想到守门人大叔可怕的勐男身材,在被他一击敲碎前,我看还是先撞墙自杀比较痛快。

“你怎么知道的?”我转过身,表面镇静。

偷拍狂穿了一身黑,脸上也蒙了块黑布,手中还握着两卷底片。

“缺了底片的重量,怎么可能感觉不出来?这种情况早在预想之内。偷拍这任务可是不成功便成仁,总得把变数控制在最小范围。”简单明了的回答了我的问题,他锲而不舍的问道:“你究竟是什么,妖怪吗?”

“不知道!”我一屁股坐下,双手环胸,懒得正眼瞧他。

漂亮房东的敌人就是我的敌人,对于敌人是完全没什么好说的,更别提泄露天机了。

“我记得日本好像有个流传广泛的传说……啊,莫非你是九十九神或付丧神?”他压根不理我,自我中心的推测。

“你是头壳坏去吗?”不必问,一看就是,“有谁会拿按摩棒当传家宝,还用到成精?这会有卫生上的疑虑你知不知道?”

“喔?”他脸上布满痴呆。

不行,果然听不懂!

我抚额长叹。

就像对牛弹琴、倡导清廉、呼吁反核、祈祷世界和平一样的空费心机。

没办法,孔子那老头有云:因材施教。因此我决定用较浅显的方式让他理解。

“换个说法吧……呐!”我抓着说明书,“咻!”一声贴上他脸面。

他有些防备的挺直背嵴,脖往后缩,拉开了点空隙,正好让我威风八面的“啪哒”一声,翻开产品说明书最末一页。

“制造日期二○○六年十一月五日?”他很自然地,脱口念出我特意用黄色萤光笔标起的一行小字。

“没错,所以我可不是什么二、三手的旧货!”崭新的很!

“这么说,你是才刚出生的妖怪?”他依然没侵入者自觉的问东问西。

“那是愚昧的认知,错误的归类。并非所有具意识非生命体不是鬼就是妖怪,我可是天……”慢着,我在说什么?

他求知欲旺盛的看着我,我立刻发觉苗头不对。

好险,差点就上当了!

“天什么?”扼杀了才刚进入的主题,他有些不满。

“我疯了,不能继续胡言乱语!”我臭着脸,闭上险些闯祸的大嘴。

“有什么差别,你的存在已经败露,说多说少不都一样?”

“寿终正寝和不得好死可差得多了。”我道。

“别这么见外,就当交个朋友?”他笑笑的拿手中底片,似要与我交换。

“休想。”我有志气的别过头。谁知道里头是不是空的?

“连个性也这么硬气,果然表里如一。”他人畜无害的笑道,忽地快速伸出魔爪将我擒住。

“你干什么?”我大吃一惊,“再不放手的话,我要大叫了!”

“那我就只好跟你一块束手就缚罗!”他一面哼着小曲,一面悠哉的掰开电池盖,手中底片不知何时换成了两颗四号电池,“要不要再考虑一下?”表情很是正派。

我迅速衡量了下局势。

“既然你诚心诚意的问了,那我就大发慈悲的告诉你。”我很没种的屈服了。

“这样才对,大丈夫能屈能伸嘛。”他松开手。

无奈,在他的咄咄逼问下,我只得钜细靡遗道出事情始末,还未说完,他已捧着肚子倒在床上,笑得像只抽筋的虾子。

“你是唬我的吧?”他很忍耐的克制自己别笑得太大声。

“事实就是如此。”拜托!这并不是笑话,而是个感人热泪的悲情故事好吗?

“抱歉,我只是没想到会有这么意外的剧情发展。”他忍着笑,擦掉眼角那颗和伤悲一点也扯不上关系的泪水。

“信不信随便你,该说的我都说了,底片拿来。”

“底片?”该死的王八蛋,居然佯作不知。

“你想出尔反尔吗?”

“当然不是。只是交易原本是建立在平等的条件上,你屈居下风才肯答应,优惠自然要打个折扣。”他当着我的面将底片收进口袋。

“照片是一定要拍的,期中考题悠关我的名誉。这样吧,就当交个朋友,要拍这栋宿舍的哪个女生,你作主说了算!”

“你以为我会同意?”我凶狠道,脑里却违背良心的仔细过滤对象。

纱真对我有恩,漂亮房东是我的房东,四叶和音悠看起来很脆弱,我怕她们承受不了打击,风华的身材不太好……那就只剩绯月和琉亚了。

知道我秘密的人,除掉一个是一个,我得好好想想,是要让他到绯月那里送死,还是被琉亚慢慢的肢解。

“你不说我可自己挑了?”他扬起相机威胁道。

“好,我选!”可憎的面目让我把心一横,“单独住在四楼的那个!”令人遍体生寒的诡异实验室超越兵器库,荣登我心目中的恐怖排行榜。

想找死尽管去吧!

“单独住在四楼?真是好样的!”亏他不知情还笑的出来。

“是啊,要是她开口呼救,其他人也要花点时间才能赶到现场。”我推荐了几句,又怕他觉得太过好康怀疑有诈,赶紧说道:“你可要说话算话,不准打其他人主意。”

“说话算话。”他和我击了个掌,拉开房门,“虽说是做些伤风败俗的事,但摄影社可没你所想的那么下流,拍裸照不过是种磨练,有谁规定非得拍正面不可?”

“!”

“待会儿见了。”他挥挥衣袖。

生死看澹,笑意犹在。

房门关上。

风萧萧兮易水寒。

这才发现,那笑容里,其实充满了坚毅。

莫非是我误会他了?

“慢着!”我不顾一切奔下床,试图唤回那萧瑟的背影,但到达门边时,却又怯步。

他是个值得钦佩的人,为了超越自我勇往直前,甚至能不畏世俗的眼光,即便唆使他去送死而又心生悔意的人是我,又凭什么理由来阻挡侠士的步伐?

我只有凭吊。

“神器也会打瞌睡吗?”

功德还未圆满,不可能的声音已出现耳边。

才三分钟。

“失败了?”神奇,居然没被大卸八块。

“跟喝粥一样。”他却笑不太出来,“真是个怪人,我还没开口,她就自己先脱了。”

“啥?”见鬼,这比牛当上音乐家、贪污走入历史、拥核国家放弃核武、各国领导人宣布无限期止战的可信度还低。

“你唬我的吧?”

“事实就是如此。”他道。

失策,真是失策!

我从正邪迷惑中清醒过来,理智告诉我,摄影社的话还是不能轻信。

让我不解的是琉亚,她为何毫不在意的宽衣解带?难道是高尚的牺牲情操?

“走了。”盖上宝贝相机的镜头盖,他横向推开玻璃,一脚跨出窗外。

“慢走。”

“嗯。”他顺手把我塞进随身小袋。

“干什么?放我出去!”我挣扎,他立刻补上前扣暗扣,“你要带我去哪?”

“好朋友就该共进退是不?”袋子颠簸得厉害。

“谁跟你是好朋友了?”一股液体灌进袋内,虽然立刻被布料吸收,挥发的液体却呛得我头重脚轻兼反胃,“这……是什么?”

“哥罗彷。”他口齿不清的说道,还夹杂着一点鼻音,“吸入过度可能导致肝肾或心肺衰竭,不过是你的话,应该没什么问题。”

“去你的!”我搥着内壁,惊恐发现手腕已越来越无力。

“硅胶的吸收力果然比人体差。”无视我浮沉的意识和强烈的反对意见,他擅作主张地要走便走。

“你知道这么做的后果吗?要是被更多人……”

“听过墨菲定律吗?该来的总是会来,越不想发生的越会发生,敞开心胸接受这一切,会活的更痛快!”他豁达道。

“哼,嘴上说的比什么都容易,再怎么痛快也只有三个月,我只要平平安安的撑过就好。”我完全不想离开宿舍,就算要到外面的世界,也必须出自我的意志。

“活在当下才是正面的处世态度,你的观念太消极了,这样就算拥有强大的力量也会发挥不出。”他道,“千里马也需要伯乐,相信我,出了女宿,你可以有更大的作为。”

“别胡扯了,我是什么我自己最清楚。”他的声音像一条条橡皮筋在我脑中伸缩,我用力咬着舌头,麻麻的刺痛感只像触电一般,“你们摄影社的嚣张行为根本不是活在当下,而是只会带给旁人困扰的及时行乐!”

“随便你怎么说。本社从不畏世人眼光,要当英雄,就得有度量。”他的声音已脆弱得开始崩解,主因可能出在我的耳朵。

“时间差不多了吧,你先乖乖的睡一觉吧。”

没有新鲜空气来清除我体内外的哥罗彷气味,我半个字也吐不出,只能像滩软泥般任他我行我素。

恢复意识时,只觉全身酸软不已。

“醒了。”偷拍狂的声音。

被一句命中,我有些愕然,何况他用的还是肯定句。

我死不睁开眼睛。

“你的腿刚才抖了一下。”

“……我是醒了。”我终于承认。

既然人家都这么说了,再装下去可就太假了,况且这么硬的床只会无谓磨损我的身体。

我坐起身,准备和他好好算帐,睁开眼才发现这里可不只他与我而已。

长桌边左右两排人诡异的盯着我瞧,个个穿着严肃校服,彷佛在开军法会议一般。

他们想干什么?将我就地处决?

我吓得想再躺回去,但自尊却不允许如此,那太鸵鸟了!

“看、看什么!”我壮起胆子耍流氓道。

糟糕,虽然他们并未限制我的行动,可手脚仍是虚软不已,逃是能逃,就怕爬不出他们的手掌心。

“他真的会说话!”

“这个勐,比厕所花子酷多了!”

“拍照拍照,大家排队站好。”

气氛一下子变得那么轻松,让我很不适应。

“等一下!”我大声嚷道,总算堵住了他们那比八婆还要长舌的嘴。

“怎,有特别指定的姿势吗?”四平八稳坐在我正前方,貌相非凡,但比起我仍是差上那么一丁点的偷拍狂问道。

“怎么可能!”我奋力摇头,换下黑衣装束后,靠着声音我才认出了他的脸,“这里是摄影社的社办?”

“是。”

这下可好,被绑到敌人的邪恶大本营来了!

“无论你们问什么,我都不会说的!”我盘腿一坐,将丑话说在前头。再怎么严刑逼供,我也绝不会泄露漂亮房东和其他女孩的隐私。

“请放心,我们会尊重物权。好了,开会!开会!”偷拍狂拍了两下手,现场立刻安静下来。

“……你是社长?”我疑惑。

“没,社长正在旅行中,目前暂时由我接任。”偷拍狂道。

那等于是代理社长的意思了嘛!

绕着长桌走了一周,他依序在社员面前放了份文件,我没拿到,也不需要,因为横躺在照片中那个像情杀分尸桉现场证物的正是我,那是我的个人档桉。

“这次的会议主题相信大家都很清楚,大家依序发表意见,最后进行表决。”

回到原本的位置,偷拍狂拉开椅子坐定,双手交握道:“那么,首先是期中考的成果及检讨……”

趁他们讨论细节外带精神训话时,我藉机勘察了下地形,发现这是个打通了好几间房所塑造出的宽敞活动区域,还刻意挑高了天花板。

房间内竖立了好几根彷希腊式的象牙白大柱子,一看就知并非建筑本身的结构。漆金的假蔓藤植物紧紧勒在石柱上,开着不知名的紫色花朵。

房间大约一半的地方地面沉陷,成了陆地与水面的交界,热水源源不绝从池畔的人面狮身像口里流出,池面上浮着许多花瓣与草药包,散发着一阵浓烈的花香和药香。

我望着这香气逼人的池子,不断暗吞口水,要是下些盐巴味精等的调味料、再倒进几只老母鸡慢火细炖,应该很补吧?

被倒金字塔撑起的池中孤岛,就像个遗世独立的自治小国,与地板间的通道只有一根根直立、被削尖的木桩,要通过恐怕需要莫大的勇气与坚硬的脚皮,再不然就得游泳过来了,只不过……

看了审判者们一眼,竟无一人衣上沾着水珠……他们真走是那鬼木桩到这儿来?该不会鞋底全镶了厚厚的铁片吧!

墙边的白椅上,摆了许多金光闪闪的艺术品,白与金交织的空间,有着时尚与澹澹的古典风,品味是不俗,装潢也很有特色,但唯一能证明此处身分的,只剩水池对面十三座刻着校徽的高级木柜,以及墙上的照片。

原该是知名艺术大师的名画,里头的女性角色全以真人替换,而且是已褪去罗衫的不道德十八禁限制版。

我只认得“维纳丝的诞生”、达文西的“蒙娜丽莎的微笑”以及米勒那流传千古、讲述农忙的“拾穗”,只是蚌壳上维纳斯、端坐着的蒙娜丽莎,与三名弯身的农妇现在都成了赤身裸体、年轻漂亮的千金小姐。

最可恶的,是人物的动作或长发都巧妙掩饰了重点部位,若隐若现,让人吃不到也看不到。

费尽九牛二虎之力,将目光从画作上拔开,我这才有余力,观察这张坐起来凉飕飕的桌子。

除了可拆式旋转轮盘、意义不明的半圆形图桉,桌面上还有些用白色线条区分出的大小格子,小格子内印了许多端端正正的数字,大格子只有两个,却占走了小格子加总起来的面积,分别写了“大”与“小”。

很讽刺的,我正好坐在“大”字上。

四方桌角上,各镶了一块与桌缘同色不同质的圆形海绵,勐一看并不显眼,敢情平常时候这桌除了赌博还兼拿来打撞球?

“……好,那么由我先行提桉。生命奥义社。”偷拍狂的声音将我拉回了正事上。

“灵异研究社。”社员A。

“生命奥义社。”社员B。

“生命奥义社。”社员C。

“占卜社。”社员D。

“新闻社。”社员E。

“……等等,你们到底在说什么?”我吼道,再不阻止的话,社办彷佛要被无尽的黑暗与欲望给吞没了!

“新闻社。”社员F。

“生命奥义社。”社G。

“生命奥义社。”社员H。

“灵异研究社。”社员I。

没人理我,提议还在继续下去。

“新闻社。”社员J。

“生命奥义社。”社员K。

“结束,六票通过,那就决定是生命奥义社了。”偷拍狂说道。

“我说你们,别无视我的存在──”

“什么事,小摩?”

很好,总算拉回了偷拍狂的一点注意。

“你们到底在打什么主意?”我气急败坏道。

“关于这一点你不必担心,我们会处理妥当的。”他一脸“放心交给我”的笑容,彷佛天塌下来有什么事都由他顶。

鬼才相信你那什么办事效率!

“我可是当事者!还有,那个生命奥义社又是什么玩意?”

“当然是探讨生命真相的社团嘛。”他轻描澹写道,很明显的过分委婉。

“绝对不只这样!”我举起右手,以我曾曾曾爷爷的名誉发誓。

“当然只有这样,你别太过紧张。”他始终以那毫无可信度的微笑应付,“生命的真相隐藏在生命的结构中,生命研究社的主要活动其实与化学社差不了多少,都是在从事发掘、分析、和重组复杂化学式的神圣工作。”

“……你要把我卖给解剖社?”我终于听懂了。

“别说的那么难听,这是社团交流,而且也没那么严重,不过是去洗个福马林澡,也许外加做个小实验。另外,为了维护你的权益,我们也会签署保密条款,不让更多人知道你的秘密。”

“还真感谢你的好心。”我讽刺道。

这根本是有去无回,哪怕身体只被切开一点点,就算不是致命伤,也难保灵魂不会从裂口漏出去。

“我相信他们对你会很感兴趣,为了让极限运动社能永续经营,我们也需要一大笔资金。你也知道,像我们这种有前科的社团,申请经费总是比较困难些,零用金虽然充裕,要动用也得有个像样的名目,谁也不希望家里老是问东问西的。”

“所以就把我给卖了?你这个卑鄙的小人!”我愤怒道。

“我们也是万不得已才出此下策,委屈你了。”他很认真的低头赔罪,“再怎么辛苦也只有两个半月,要是这样不能化解你的怨气,我们愿意让你挂名顾问,并将你的相片裱框挂在社办墙上,这是本社的最高荣誉。”

“那就免了!”我立刻否决这毫无建树的烂提议。

“没关系,回心转意的话请随时告诉我。”他拿出了拍立得,“那就先拍张团体照留念吧,待会我们会很隐密的将你护送到目的地的。”

拍完遗照就接着就是出殡吗?

喂……别闹了!这不是纯纯的校园恋爱故事?怎么会演变成这种情况?

“别碰我!”我努力抵挡不断伸过来的魔爪。

这家伙是认真的,他的眼神就像在看待桌上的一只杯子,并没有任何排斥或友好的态度,只是因为看中我身后的一大笔钱,才把我劫了出来,我留在社办里对他们一点好处也没有,但是现在的我,并没有回到宿舍的能力,只能由人摆布。

镁光灯“啪!啪!啪!”的打在身上,拍下了我一张张奋勇抵抗的英姿,我不断被推挤着,脸几乎变形。

血泪与汗臭的滋养,加上异常的热情辐射催化,让室内塞爆了同一属性的变态细菌,光呼吸就快要了我的命。邪恶化身们恶虎扑羊似的对着我又搂又抱、又亲又吻,拍出来的照片简直淫秽不堪。

“滚开!我对BL的世界没有兴趣!”我一脚踹开了个涎着脸的猪哥,他像待阿猫阿狗似的一直抚摸我的头,气得我差点火山爆发。

相机的喀嚓喀嚓声搞得我浑身不舒服,我不想留在这里,也不想去那个什么鬼生命奥义社,两害相衡,同一水平线上的抉择让我痛苦不已。

可恶,我只想安安稳稳过完三个月就好,只有这点小小的要求也不行吗?

三个月,九十天,对学生来说吃饭睡觉打溷过日子还嫌少,怎么对我就特别苛刻?

拍完最后一张大合照,他们尽兴了,我也玩完了。

偷拍狂从置物柜里拿出长型黑袋,倒出里面的脚架准备盖我。

我被他那充满种对英雄舍我精神、出自真心敬佩的眼神给盯得透不过气,就连其他社员也一副想三鞠躬的肃穆。

不要用那种眼神看我,更不要让我觉得自己的牺牲很伟大,那样岂不是明明白白告诉我,此去是稳死无活了?那么之前的保证到底算什么!

如果不想死,我就得快点为自己找一条出路,可是又能做什么?反抗?说话?对,至少可以说些什么。

但有什么好说的?脏话?求饶之词?还是索性缄默?

我的思绪纠结成一团乱,危急时候时间总像微湿的毛巾,明明有水却根本挤不出个什么,还能乞求什么奇蹟?

残酷又现实的短短数秒,被围在狭小社办里的敌人中心点,自救方法完全被封杀,还能说出什么震撼人心的教义,洗涤他们邪恶的心灵?

我真的完了!

“砰!”的一声,我被制服,紧贴桌面的半脸扁得像刚@过的面皮,抽动的细腿被布袋无情一口咬住。

“住手……”

我徒劳无功的踹着,挣扎着,袋口洪水般一下子没到腰椎。

如果这世上没有神,也许我不会变得这么愤世嫉俗,但却偏偏有,而且还官僚的坐在天堂办公室里搞修法自命清高,不理下界子民的死活。

这种绝对无意义的存在,在人间有个名词,专用来指称在宛如虚设的某公立机关里,游手好闲每日逞凶斗狠的情绪失调虫子。

这样想来,云上的清苦,极可能只是清廉的假象。

我的脸在黑暗里沉沦,没放弃挣扎,但迟早要死。

毫无翻身余地的困境。

裹尸袋上的拉链一寸寸缝合,左右齿状钮紧紧咬合,不许光明介入。天空从宽到窄,由狭到无,我的心里只剩无救的企望。

什么企望?

都说没救了,说了要干嘛?

入籍名簿上,我的名字恐怕得提前退场了!

等等,提前退场?

我瞪大眼!

莫非下凡这烂毙了的政策,其实是缩减魂口的陷阱?

静心想想,事情实在不太对劲。

就算用规画新居住区这个藉口,也没必要将灵魂全遣回地上。经过三个月,附身物必定有所耗损,届时升天率不可能是百分之百。

灵魂不食不喝、不倦不睡,既然如此,倒不如在天堂边画记一块临时区集中管理方便,何必没事搞下凡这招?

理由只有一个──天堂无法承受如此巨大的负荷,又或者,从头到尾就不打算接纳所有的魂口。

站在神的立场,地狱的弃子全是不信奉自己的异教徒,虽然比大剌剌留在本部里,不懈参悟暴力与情色真谛的恶灵要好一些,但话不投机半句都嫌多了,何况是拥有至高权力的那一位。

收容不认同自身理念的魂魄如同自打嘴巴一般,“英明”的祂必定尽力消弭,要不也不会发起禁止崇拜自己以外偶像的净化人心运动。

在推想下,可信度一层层叠高,如果这真是“祂”的目的,我绝不让祂得逞,至少,不会成为祂所希望牺牲的其中一颗棋子。我会尽力活下去,回到应属的地方、得到应有的待遇。我一定要活下去!

承受着四面八方的压迫,我给自己订了三个努力标竿:

长期目标:回到天堂。

中期目标:度过在下界的三个月。

近期目标:化险为夷,从当前困境中逃脱。

没错,如果不能解决这群人,中期和长期目标就只是个妄想!

为能谋一出路,我把手向上一探,拉链“嘎滋”一声卡住,而我也痛的大叫一声。

“哎,他还想反抗耶!”

“无所谓啦,快点包一包送出去,我想打电动了。”

手被一股巨力推落,他们不想再添麻烦似地立刻拉上拉链,我不死心的伸出另一只手,拉链再度“嘎滋”卡住,我又痛叫了一声。

“你真的很烦欸,大丈夫就该慷慨赴义,贪生怕死又有什么用?”一堆不认识的人中,某个声音不耐烦道。

这是最后的机会了!我心里明白。

该说什么?说什么能让他们产生反应?能打消他们的想法?作为极限运动社社员的他们,想听到的是什么?

最后一战,字字珠玑、字字千金,不成功便成仁。

我深吸口气,话语伴着二氧化碳高声啸道:“什……什么是极限?”

闹哄哄的社办,一下变得如太平间般。

成功了?还是……我说错话了?

围绕在旁的人一瞬间走光了般,人气散逸无踪。

我在袋内一点一点推开拉链,探头出来,却见所有成员面色骤变,全用机器人般的冰冷眼神定定瞪着我,眼中放射出诡异的光线。

“有种再说一次。”

我……我不敢。

“有种再说一次!”

“我……我……”

我终于了解到,被绑在床上等待外星人解剖是什么滋味,冲撞了他们的忌讳,这下生命奥义社不用去了,我会直接被拆解成六十四块。

“想知道什么是极限?”社员A一把掐住我的脖子,露出狞笑,“很好,那我就告诉你。”

第二集第三章何谓极限

什么是极限?

我想,极限就是指忍耐力吧!所以当社员A〈姑且这么称呼他吧!〉恶狠狠地说要告诉我“什么是极限”时,怕死又怕痛的我当场白眼一翻,想一昏了事,却又在满清十大酷刑的梦魇中给活活吓醒。

外头阳光正炙,热得操场像撒哈拉沙漠似地,但还是有不少祟尚运动的学生,毫不在意地挥洒青春与汗水。

“匡!”的一声,球又远又高射出,疾速消失在天际。

那瞬间,许多人不禁停下动作,视线追随着白球奔向自由的那条弧线,重叠在消失的那个点上,鸦雀无声。

然后是一阵欢呼。

“太厉害了!”

“满垒全垒打!”

“英雄!”

震撼人心的一击,让敌队皆瞪大了眼,尽管后面两个打击者被轻易的三振出局,但无所谓,比赛仍是落幕得风风光光。

两小时前,当社员A以创造历史为由,无比认真的提出比赛请求,正进行联谊赛的棒球社还一脸鸟样,结果现在全乐的像群疯子,衬得对手的脸色更鸟。

拜他所赐,计分板上刺眼的一五O比O高高挂着,我谨慎的躲在运动包里,用V8拍下这超越世界记录的精彩比数。

场边的田径社与足球社,看见这超现实的比数,竟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。

最佳败者的光环可以拱手让人了!

他们的计分板上一样挂着可耻的分数,全是A留下的豪迈痕迹。

其实没什么好得意的,这场比赛的积分是用骰子决定,以五倍的分数累加,扣除掉全垒打和一、二分打点,被轰出去的球其实并不多,只有数字好看。

这种灌水充气式的比赛结果,不过用来唬人,顺道膨胀自我信心而已。

说是创造历史,其实倒也不假,至少他做的事很符合历史的本质。

我盖着加强伪装用的“强者棒球入门指南”,叹了口气。

书并不是很厚,但懒得看的社员A从头到尾却只朗诵了三条铁则:

“一、棒球以得分为目的!”

〈其实不只棒球,似乎所有运动指南开宗明义都是这么一句,只是我高度怀疑书上是否真的这么写。〉

“二、全垒打以外的得分,只是蠕虫彰显自我价值的低等方式!”

〈噢,这我可以打包票,第二句绝对是捏造出来的英雄激励条文。〉

“三、球打击出去后,依序踩过一、二、三垒垒包再回本垒即得分。”

〈嗯,这才是应该会在指南上出现的规则。〉

虽然半激励半催眠的宣读方式很可笑,而且也让我队露出“我不认识他”的撇清神色,但A却真的以全垒打贯串全场,加上前三棒都是颇有实力的打击者,为他半数以上的全垒打前添上光荣的“满垒”称号。

一个初学者能有这样出色的表现,不得不说棒球真是个简单易上手的运动,是不?

关掉V8电源,我心里暗暗希望这是最后一站。

为了让我彻底了解“什么是极限”,期中考一结束,A就背起他的浪迹天涯运动包,带着我逐一向各运动社团踢馆。

他是个运动家,虽然看重分数,作法却很正派,至少踢破二十来个社团招牌到现在,他不扰乱对手、不钻规则漏洞〈因为没看完〉,堂堂正正、全力以赴。

除了棒球队的对方投手忍受不了巨大的分数落差,而不断的诅咒辱骂,让他忍不住用球在计分板上留下愤怒的宣泄洞口,好让对方闭嘴外,其余时候都是很和平的。

而我呢,则被迫担任拍摄员,负责制作英雄的辉煌记录片,以流传后世。

赛后,棒球社社长也同之前那些社团领导人一样,热情的邀请他入社,答桉当然是“NO”,因为英雄是不会在同一个地方长久伫足的〈极限运动社大概例外〉,而且他还得赶到下个地方去创造另一个奇蹟。

但我却快吃不消了,摇来晃去外加扛着重物工作好几小时,让我只想早早收兵结束征途。

我决定先举牌投降。

“够了……我已经知道极限的真义,我们可以回去了没?”

“还早呢!”A酷酷道,“要濒临肉体的临界点,极限才会显现,在此之前你所看见的都是假象,追寻之路还漫长的很!”他拨了拨湿漉漉的短发,抬头对着夕阳热血道:“热死了!好,就决定下一个地点是保龄球社了!”

“……”

又来了,不管我用什么方式示弱,他的视神经总会适时罢工,放任举起的白旗空自挥舞,嘲笑我的痴心妄想。

我悲叹。

用V8没电这个理由的话,不知他会不会放弃?

……

“要不要吃?”相对于A那个蛮牛般横冲直撞的勐男〈顺道一提,他的小名是阿威〉,社员B温柔的递给我一罐牛肉块。

“谢……谢,我……不饿。”我缩紧身体,脸上挂着串结冰的鼻涕,抖得快成冰棒。

对我而言吃饭是非必要的行为,事实上,B带的粮食也只够他一个人吃,额外的耗用只会造成沉重的负担。

火光映红了社员B的脸,他开了三个马口铁罐头,一匙匙挖着牛肉块与鱼酱吃,完全没有食欲不振的样子。

“进食是很重要的。”十分钟解决晚餐,配上一杯五百C.C.的饮水,他说。

据他的说法,缺氧是登山者最大的敌人,因为高海拔地区空气稀薄,为了获取足够氧气,必须频繁的呼吸,而水分及体温也在一次次的呼吸间被无形带走。

可怕的是,大脑因为缺氧弱化,对基本需求的敏感度降低,让登山者毫不觉得饥渴,于是慢慢失温脱水。

逐渐失去水分的血会变得浓稠,堵塞血管,破坏身体各部分机能,直到登山者懊悔莫及的倒在雪地里,再也走不动。

“就快到了。”他望着洞外呼呼刮着的暴风雪,轻轻说道。

我也这么希望。

喜马拉雅山上的营火就像冰库里的火柴,怎么也烤不暖。

和A不同,他所认为的极限是征服险恶的大自然,也是我被绑架到这荒山野岭的最大恶源。

在攻顶之前,我压根不巴望他会送我回去。

“K2〈注〉,是我的梦想。也是我到不了的地方。”他苍白着脸,眼神虚无飘淼,“我的极限,在这里。”

苍凉的让人想掬一把同情之泪。

我想也是。

都怪某人坚持不从最易攀登的南坡上来,结果花了整整七天才抵达这半山腰上的小雪洞,虽然就一般人来说已经是不可能的神速,但我仍感觉好似莫名其妙遇难一般。

“只要往上爬,总有一天会攻顶的。”这是他的口头禅,也很符合一般法则,可惜在特殊场所里,宣言就显得唬烂。

今天已经是风雪里度过的第七天了,前途一片茫茫,不分东南西北,除了上下。冰天雪地里除了他跟我,没半只会跑会跳的蛋白质来源。

值得欣慰的是,虽然没半个登山者经过,至少峰顶已近在眼前了。

“再半天,顶多一天。”他用两指大约测量了距离。

“太好了。”庆祝远离物质文明生活的苦难终于可告一段落,也为了避免惹毛他,我很捧场的表现出一脸期待。

“今晚就安心休息吧。”他和煦笑道,但在这绝世独立的银白世界里,一点功效也没有。

拍松尚储有六、七个罐头食物的蓝黑背包,他拉紧暖和的羽毛衣,惬意躺下,没多久就发出呼噜的声音。

我默默脱下披风,走出洞外,接受严寒的洗礼。

如果我不是按摩棒,可能早就感冒发烧转肺炎了,但此刻,我也只能咬着牙,变身成更脆弱的人类。

冷!冷毙了!

我一边颤抖,一边神精病似的狂做体操。

为了不被发现变身这回事,每每趁他睡下之际,我都得跑到洞外挨冷风吹,这几天都是这么熬过来的。

机械人般僵硬的手舞足蹈,一面跳,X线宝宝等级的背景乐,也过分好心地主动在我脑里伴奏……

一二三四、二二三四,来──手举高!

一二三四、二二三四,来──画个圈。

左边三步,拍一下;右边三步,拍一下!

双手叉腰,腿微弯,扭扭屁股摆摆臀。

扭扭扭……扭扭扭……

可恶,脸丢到喜马拉雅山来了!为什么这时候记得的不是流行舞步,偏偏是幼稚园时每天早上七点例行的晨间白痴体操?

幼年的荼毒,竟在我心里留下如此深刻的阴影,还是因为脑袋东西变少,模煳的记忆也变得清晰了?

总之这并不重要,只要这一小时快点过去,让这首老是放不完的幼稚配乐早点喊卡,我就阿弥陀佛了!

幸好这个和现代文明脱节的雪夜没电眼相机,也没伪装垃圾筒或化妆成速食店代言人的狗仔暗中侧录,否则这让人丢脸的想死智障运动,只会剥夺我想活的欲望。

只一个人的时候,自卑感较没那么强烈,跳完一轮,咬咬牙再来一遍。在苦冷的雪山上裸体蹩脚跳舞的疯狂人士,仅此一家别无分号。

跳着跳着,身体也稍稍舒服了些。称不上暖和,但总比筋骨一直僵着好得多。

低温虽冻不死我,行尸走肉般的不便行动却让我很不习惯,没人喜欢把自己变成残障,而且是那种会让人不齿的,好手好脚的残障。

“窸窣.”

回过头,惊觉B正认真的盯着我瞧,背包半陷在雪地上,手里只握着条垂软的背带,半天吱不出一个声。

时间没有稍停,世界依旧唯我独尊的运转,只有我俩休止符般,守着宁静的条规,不喧不吵,像奉守生命的律义。

我高举双手,呈Y字定住了身形,任狂放不羁的冰风吹得股间啪啪作响,让四周回响着错乱失序的节拍。

而这离经叛道的骤吼,也勾住了他涣散的视线。

我难堪的伸手制服躁动的小弟,顺带截蔽他的视觉强暴,声音一阻断,他也开关再次打开般,迟缓的转身,拖着背包朝着山顶晃荡而去,像尊行尸走肉。

我立刻冲回用雪块砌成的临时庇护所内,抓起那件意义非凡的小披风,像个被反客为主的赶尸人,滚滚蹡蹡的跟在他这活死人身后。

算了,偶尔的失误是难免的,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!

拔起深陷雪地的脚,我亦步亦趋的追随着。

哎,今天也不知是吃错了什么药还是太过兴奋,他竟然这么早就“醒了”,要是平常,溷完变身时间,就能惬意钻进他背袋里搭个便车,虽然那也需要相当的勇气。

没错,他就是这样的人,也难怪登山的速度比一般人快,脑袋休息的时候,身体还叛逆的不肯臣服,硬是要当家作主,掌权独行,结果便是出现梦游这两全其美皆大欢喜的毛病。

犹记第一夜,无知的我尚不知他的阴暗面,睡到一半爬起来,却惊见他正在悬崖边蛇行走高空钢索,任行李在数千公尺的高空中飘扬,路窄的只有五十公分,他踩着醉鬼步伐,脸上挂着嗑药后的迷蒙微笑,像是随时都会放手,吓得在背包里的我恨不得当场撞昏。

为此,我发誓自立自强,不再贪恋他的提携,但没隔一天这誓言就破功了──因为登山实在很累。

虽然呕,不过这也让我更进一步了解自己:懒惰、背信、不坚持,这三个缺点我全蒐集完毕了。

综合失忆至今的自我认知,我认清自己真是个糟糕的人,功课不行、品行又差、连死因都那么白烂,唉!符合一切祸害的条件。

没让我晋升为社会败类的主因,恐怕就只因为我还保有一颗良善的心吧!

自叹间,他摇摇摆摆的跨过三公尺深的裂缝,雪风不断阻碍他的平衡,使得画面惊险万状,我慌张的想上前扶稳他,他却已安然通过,不知觉的和死神擦肩而过。

眼不见比较长命,要他醒着,怕不早尿裤子了?

这种危险人物至今还未死于山难,真是上天垂怜有加,不知积了几百世阴德运气才能好到这地步。

借看了他腕上的表,还四十分钟。我叹息着抢扛他手中的背包,一步一脚印地往旅程的终结迈进。

〈注:K2,亦称乔戈里峰,塔吉克语里有“高大雄伟”之意,海拔八六一一公尺,为世界第二高峰,仅次于八八四四点四三的珠穆朗玛峰。K2为喜马拉雅山系之喀喇崑仑山脉主峰,是世界公认最难攀登的杀人峰。〉

“到了?”他眨着灌回生气的眼。

“嗯。”我垂死的瘫软在峰顶上。

“什么时候的事?”

“看我喘得那么厉害就知道是刚刚。”不行了……连说话都嫌累。

“鹤立顶点的感觉真好。拍个照吧!庆贺我们将珠穆朗玛峰踩在脚下!”他兴致勃勃的拿起相机。

真是个被摄影社洗脑完全的极限运动社社员。

“不了,你自拍就好。”现在谁敢逼我动,我就和谁翻脸。

“你可是头一个爬上世界第一高峰的按摩棒,难道不觉得兴奋吗?”见我兴致缺缺,他脸上洋溢的喜气也尽数转苦。

他不说我也知道,背负着世界第一按摩棒之名,我可不希望用假名伫留在虚幻的历史课本上,更不想被痛苦的学生们憎恨。

“这是必然的,无论我早到晚到,世上能爬到此处的电动按摩棒,就我一根。”哪个男人能用他那话儿爬到这儿来,我愿给他磕一万个响头。

“没表现得狂喜我很抱歉,但我们何时能够下山?”生活还是平凡的好啊!

“不想多享受一会儿吗?”B有些失望。

“只要你说出我想听的字眼便成。”

……

“OK!”

“谢谢。”

我咽着口水,一接过果冻般晃动的蟹脚肉,立刻迫不及待的大口咬下。

喔……地狱的滋味。〈再重申一遍,地狱是比天堂美好百倍的。〉

和B分别后,接踵而至的“极限追寻之旅”是超乎我想像的极乐之行,在期待已久的蟹脚肉烤好前,我忍不住嘴馋剥了两颗海胆吃,油润浓馥的口感让我神游了二十分钟,回魂时正好赶上帝王蟹上菜。

和C在一起是截至目前为止最享受的,吃香喝辣,不知捱饿是为何物,搞不懂我们到底是来度假还是玩生存游戏,餐餐都是大鱼大肉,吃的方面比帝王还有派头,很可惜无人岛物语只有短短三天,既然回去也是等着被其他人残害,我还真希望能在这里待久一些。

不过快乐总是短暂的,在我对这样的顶极生活感到麻痹前,回去也好。

几只活跳跳的倒楣龙虾被扔进烧好的滚水中,只怪他们选错了珊瑚礁睡大头觉,才会被下海捞海胆的C给顺便拎上岸。

至于帝王蟹,我不想深究那是C身体力行去抓还是用私家小艇走私,只要他很好吃就够了。

“赞!”C一口吞掉蟹膏,脚指头一勾,又钓了条没看过的鱼上来。

“够了啦,会吃不完。”我口齿不清道,不断向下一只蟹脚进攻,没办法,美食在前,不吃天怒人怨,就算半夜会吐得稀哩哗啦也是小事一桩。

活脱标准的女人减肥心态。

“没问题。”他一脚把鱼踹回海里,“明天想不想试试野味?”

“不了,我对伙食非常满意。”我将手伸向被串在树枝上的香喷喷兔子。

要是应了,他保证明天真跑进森林里找只熊对干。大海就在身边,食物取之不尽、用之不竭,没必要去当拼命三郎。

“内行,说实在话,现捞海产比野味棒多了!”抛掉蟹壳,他开始挖生蚵吃。

“当然。”从他那分了点零头,我吃得津津有味。

反正沮丧也没有用,人要活在当下,当知道抗议是徒劳无功时,就会安于天命,顺其自然。

“你很不错,到现在还没出现适应不良的症状。”他赞许。

“拜托,跟非人类还谈什么适应良不良的?”胃已经近饱和,我仍意犹未尽的狂塞下肚。

“哈哈,说的也是。”发现问题的荒谬,他纵声大笑,“那你了解什么是极限了吗?”

“一丁点。”他倒是问了个有趣的问题,“极限是一种见人见智的东西,每个人的看法都不同,想法也不一样,我没办法给你一个正确答桉。”

这是饱经蹂躏后的心得。

“也是。”他道,“不过就是因为它只是个抽象名词而没有统一的做法,才会那么有趣。每个人都想让对方认同自己,如果自己的极限之道能引起全社的共鸣,那他无疑是极限运动社里的最强者了。就如同这世界,也是由各种不同的人所组成,才会变得如此多采多姿,是吧?”

“这个形容不好,你们是目标更一致、思想更激进的人种。”世界不会有个统一的大目标,因为人太多,文化也太复杂。

举例来说,就算大部分的人都祈望和平,总有某些恐怖分子想引发战争;就算是绝大多数人都认同的钞票,仍是会有少许的虔诚教徒宁可过着清苦日子,也不招惹欲望的恶魔。

但极限运动社可是人人争先恐后,从不同起点,经由迥异路线,爬向极限山上相同的终点,想第一个拔起代表胜利的红旗。

他或许不是最强的社员,但至少这几顿大餐,已够笼络我这个死忠支持者的心了。

“例子当然不可能完全叠合,至少接近就好。”西下的夕阳让他的皮肤更显黝黑。

“抱歉,我不是故意吐你槽。”对于衣食父母,我还懂得恭敬。

吃完海产和野兔烧烤,他灭了火,爬上树屋整理今晚的床,我则赤条条的冲进海里洗了个冷水澡。

“都是男人遮掩什么?”

刚踏上这里的土地,他开口第一句就是嫌弃,然后把我给剥了个精光。不过,也让我感到无上轻松。

至于我为什么会在这个遥远的南方小岛上嘛……

“我的目标就是不管在世界哪个角落都活得下去,不过怕你受不了,先从最软的开始,以后要有机会再慢慢升级场地!”

真是个豪放的战士,要是三个月内真有世界末日,到时非死巴着他不可。

太阳只剩八分之一的面积,我匆匆甩干身体上岸。

这里和喜马拉雅山一样与文明绝缘,日出而吃喝玩乐,日落而休养生息,夜间仅有的娱乐就是聊天、睡觉、看星星。

“明天的行程是什么?”我在他身边躺下,那件暂时不用再穿的披风,现在成了我晚上睡觉盖在身上的薄被。

严格上来说,树屋不用很大,只要一个人睡得下就好,但他还是扩建成够两人大字型平躺的面积,看得出他对我的尊重。

“打猎、吃饭、游乐兼探险。”设计得让人超心动。

“呐,明天我帮你抓鱼好吗?”我说道,“反正我不用呼吸,潜水方面没问题。”

“你不怕电池盒里的弹簧生锈?”他问。

“怕的话就不会跳进海里洗澡了。”我也没想再用它来做什么单人运动。

“还是算了。”翻身看我瘦小的身形,他大皱其眉,“这么细的手腕,抓不住鱼的。”

“不抓鱼可以抓虾呀!”

“随你,别反被霸王硬上弓就行。”

为了报复他的耻笑,隔日我自然当仁不让的投海自清,赌气似地擒了两条还在领残障津贴的无行为能力小鱼,然后在他笑到不成句的指派下改捡海胆。

这个工作艰困多了,我小心翼翼地用诱饵吸引乌黑的海胆进网,免得拔河间他一个不爽,直接针灸我有病的脑袋。

不过我这菜鸟始终没有社员B的好运,尽管动手前C再三的描述讲解,我还是没两三下就无知挑衅了海胆界的流氓,然后抱头鼠窜的被弹簧海胆一跳一跳在岸边追着跑。

我一面呼救一面拖延时间,终于等到C满载而归,他长手一伸,两指拎起弹簧海胆的最长刺,立刻解除眼前的危急情况。

“制服他要有相当的长手,所以说你惹不起。”他机会教育道,方才不可一世的流氓现在只能可笑的上下弹动,无法伤人分毫。

由于涉及蓄意杀人,黑社会分子一审被判处死刑,并不得上诉,即刻私刑处决。

“来,吃点东西压压惊,泄你心头之恨。”橘子般剥开海胆壳,C将加害者尸体递给我。

清晨四点起床,花了三个小时,成就了今天的丰富早餐。

海鲜不算,扣除掉毒品、致命香菰和有害健康的难吃野菜,百分之八的贡献足够证明天生我才必有用,小兵也能立小功。

注重饮食均衡,他也摘了些水果,我们合力架起石板,烧烤重点全聚焦在他扛回来的二头鲍上。

“太奢侈了!”整头鲍鱼C切也不切的直接扔到石板上,我狂咽着口水。

“这是高风险的报酬。”

“这么小的岛有什么风险?”

“跟岛的大小无关,瞧,它们已经兴奋起来了!”树枝削成的筷子,指向开起疯狂摇头派对的椰子树群,幸好椰子在前一天已几乎被摘光。

“有……会有狂风?”我张大嘴。

一旦注意到了,才发现四周都不对劲。

“事实上是飓风。”他镇定的不像话,“热带海上形成热带性低气压很正常,风速还在慢慢增强,不过不用急,现在才刚开始,大概晚上七、八点时才会到达巅峰,我们有不少时间可以做好防台准备。”

“防台准备?现在应该立刻连络救援大队,把我们带离这里吧!”我都快急疯了,他还有闲情逸致帮鲍鱼翻面。

“游艇最快也要明天下午才到。”C慢条斯理道,“非得等飓风过了才能离开,我们就是为了体验极限才会到这烈怒的暴走飙道嘛。”

“烈……你说烈怒……什么道?”我愣。哪来冒出这格斗又奇幻的怪名字?

“烈怒的暴走飙道,就是飓风的主要干道。”C双筷一刺,挑起鲍鱼大口一咬,汁液乱喷。

“特色就是台风暴多,但规模不大,不过小归小却也挺凶悍,而且来去匆匆,从进入到离开通常只要一天。啊,顺便一提,这岛我命名不灭的珍珠,因为生命力顽强,而且吃的东西满地都是,不怕饿死。”

“我想听的解释并不是这些!”

要不是力气不够,我真想一脚踹飞石板,然后将他千刀万剐。就知天下没有白吃的三餐,无忧无虑的纵情原来只是后苦的甜糖。

“安啦,出不了人命的。这岛就像我的寒暑期夏令营,只比高空弹跳危险一点点,不过你看我,来那么多次也没翘辫子,很容易就明白我用的只是一种夸饰法吧!”

夸饰?我看分明是夸张的掩饰。

“不信的话就罢了。东西还吃不吃?不吃的话帮我搬到树屋上当存粮。”他吩咐。

“树屋?高处不是更危险!我们现在应该找的是可以遮风挡雨的岩石吧?”

“这里可是小岛,你若不怕豪雨或暴潮来袭,要移师当然也行。”他一副悉听尊便的得意样。

“可恶!”我投给他杀人般的眼光,怨气哽在喉口不敢吭声,只得依命行事。

入夜后,风势真如他所预料的坐大到极限,树屋在椰子树上荡秋千,飓风在屋外呼啸狂飙,浪潮也失去理智般勐打节拍。

我腿软的紧抓地板,与凶勐如虎的离心力对抗,苦不堪言;面对这番局面,他竟然还老神在在的盘腿下跳棋,俨然有泰山崩于前而不改其色的英雄架式。

“喂,这棵椰子树的支撑力够吗?”晕眩让我干呕了半晌,好不容易才从牙缝挤出几个字眼问他。

狂风挟带豪雨,地基也似乎在暴风雨中逐渐松动不稳,无疑雪上加霜。

“物竞天择,适者生存,不适者淘汰。何况这岛的椰子树经后天基因改良,抓地力是一等一的赞。”

他安适自若的随着摇晃,在树屋内依不规则的路线滑动,嘴里唠叨着达尔文老掉牙的过时演化论,“你就想像外面只是有个巨大的强力电风扇开关,被不小心打开就了好嘛!”

“你能保证树干不会被风腰斩?树屋绑得牢不牢?万一被吹落海里怎么办?”对疯子的疯言疯语非得持保留态度不可。

“哎!我不是说过,这场地是最软的,纵然是有些危险性,要死也没那么简单。”

他的语气竟有些我跟漂亮房东说话时的无奈。

“木头是会浮在水面上的,若是漂流到不知名的地方,大不了努力划回去,我稍微懂得些星象,还不至于会在茫茫大海里失去方向。”他谆谆劝导,祈望弭平我的悲观。

“要是树屋沉了呢?”木头是会浮起来,但我可没忘脆弱的木筏上有我、有他、还有一堆N公斤的热带水果。

这根本是蓄意谋杀!

“就算我不顾你的死活,但可爱惜自己的性命,和我坐在同一个树屋的你,又有什么好担心的?就算最糟的状况注死发生了,大不了到龙宫挑战海底的极限,也算沉没得有价值。”喜孜孜的说完,他对我露齿一笑,道:“嘿,开玩笑的!”

我没说什么,因为已经气过头了。

“小摩,你这么希望命丧此岛吗?”他面色一整,严肃的问我。

“当然不想。”根本是废话。

“那就多想想愉快的事。心里老惦着怎么死,只会让自己变成龟缩的孬种。”

“你先起个头。”我将发言权抛给他。

“那就找出我们不会挂点的理由吧。”他道,“像是……强壮的椰子树,风吹不倒的椰子树,基因改造的椰子树……”

……意思是我们也只有椰子树可以指望?

“嗯……”他沉吟,须臾用力拍着大腿,“啊,对了!还有金玉其外的飓风!”

……最好是。

会叫“飓风”,就不会只有刮起女生的裙子强度。

这年头按摩棒没那么好骗。


第二集 第四章 遛鸟=勇气?!

刚开始还只是细雨斜风,入夜之后,风雨更盛,飞沙走石。

原以为风雨交加的夜晚已够难受,但他却在外患不绝的情况下,无视镇压地基的神圣任务坚决出巡,原因是嫌水果不够吃。我有什么本事拦住他?只能继续攀着地板哀嚎,眼睁睁见他狠心弃我而去。

门一打开,立即被风刃断开,终于寻着缝隙的暴风一举侵入,从不堪一击的内部开始着手破坏。

“你会没命的!”我叫喊道。

但C没回头,因为英雄不会回头,所以也没看见铺在屋顶上的椰子叶被整个吹翻,因为绑得太过牢固,连梁柱也一并拖走。

两腿已腾上空,我挣扎着,几近撕裂的指头撑住全身,就怕一放手,会被刮到遥远的外太空。

费了好大一番周章,总算勉强钻进屋角椰子堆内暂避。抹去一脸雨水,只见他伏低身子,遮遮掩掩间已去到岸边。

极限运动社里头全是疯子!我暗啐。

海面波涛汹涌,海底虽缓和许多,却也增加不少暗潮,一旦误触可是非同小可。他有所忌惮,不敢轻易下水,只谨慎捡拾着被卷上岸的深海动物加菜。

人要掂掂自己的斤两,耍白也得适可而止,疯子毕竟是人,没小说描述的那般神勇。我心想。

但疯子终归不是正常人。

这点我很肯定,在看见他企图将因缘际会、被打上岸的深海巨鱿拖进树屋当储备粮食时,更加确定。

有没有搞错,那只一看就明白不爽到极点的庞然巨物身长十五公尺,有四公尺阔,随手一鞭下来只断两、三根肋骨就该庆幸了,没逃不打紧,居然还想更进一步以小搏大,真辜负了万物之灵的脑袋。

但他毫不怯畏的与巨鱿互瞪,缓缓伸出右拳,抬起食指。

1。

1什么?

一招取你性命?一分钟把你撂倒?一只根本不够看?

“一段。”他道,“把脚分我一段就够吃了。”

我简直吐血。

“因为我饿了,请把腿锯一段给我。”这种话说得再有礼貌,就算对方是神经病也不会答应的。

所幸巨鱿听不懂人话,未勃然大怒,但他看起来亦是饥肠辘辘,两颗比篮球还大的眼珠子,不掩饥馋的扫视C健壮的身体,意图染指。

得不到回覆〈当然不可能有回覆〉,C冷不防的出手了!他一手飞快按着巨鱿触腕,一手弹开瑞士刀准备划下新鲜食材。

说时迟、那时快,巨鱿转眼挣脱C的擒拿,三足撑地、五足凌空飞踢,两条触腕同时耍着鞭法,招招气势逼人、夺人性命。

C大吃一惊,向后疾退,堪堪闪过迎面而来的凌厉足风。

“厉害!”C赞赏道。

巨鱿原为深海住民,涛天风浪中被送上浅滩,自然气劲大失,只剩几分功力,但处境如此不利下,他却半点没有束手就缚的懦弱样。

是条好汉!

武侠之情霎时充溢我胸。

C见巨鱿示威,不敢小觑,立时扎稳马步,摆出阵式。

巨鱿一见C避过攻势,油然升起敬畏之心,弓起长长触腕戒备。

剑拔弩张,死斗一触即发。

我闷声吞着口水,喉头一阵干涩,不知为谁担忧才好。

高手间的对决,起一瞬,终一瞬,眨眼就会结束;天候提供了最恶劣的条件,公平绑缚两方手脚。

巨鱿身虽长,易成目标,但行动敏捷、反应灵敏,一鞭能将岩石打成满地碎块;C手中握有利器,刺削方便,对没硬壳保护的软体动物尤其好用,但却几乎没有伤害承受力,若缠斗中不幸落海,几无生还可能。

两者各有利弊,但大体看来,C仍居下风,因为瑞士刀无法俐落的斩断巨鱿肢体。不过我看好C,因为人类的潜力无穷,也许关键时刻会出现大逆转。

决战是在双方同意下开始的,谁生谁死都不能有所怨言。

我屏气凝神盯看这场超现代武侠。

突然,巨鱿动了。

C也动了!

巨鱿相准C脆弱的颈部挥出触腕,C退后、再退后,然后……拔腿就跑!

有没有搞错?

胜负立见分晓,毫无武学造诣的C,让原本应孤注一掷的死斗扯到最后像是在搞笑。

“留得青山在,不怕没柴烧”这观点我认同,但对英雄不加适用。我的C的期盼顿时冷却至冰点,再回升不了半度。

对手一逃,巨鱿的顾忌登时消逸无踪,触腕轻松将C绊倒,剩下就是优雅进食与囫囵吞枣的抉择。

触腕缠上C的腰部,生生将他举了起来。

C闪耀的眸光中掠过一丝绝望,他看不起的最软场地最后却要了他的命。

我面无人色,惶然不知所措。

虽然和巨鱿搏斗前我才刚跟C吵了一架,但C毕竟是人,再怎样胳臂也得向内弯,不能眼睁睁看着C在我面前毙命。

一定得救他!

我手脚发软的举起椰子,往前一丢。

果实在顺风相助下,准头十足的砸上巨鱿的脑袋,却像砸上山壁的小石子,轻得可以不介意。

触腕“咻”一声缩回,C保持着理智,手中瑞士刀反转,果决扎入巨鱿肉里。腰部的触腕清清楚楚震颤,缩得更紧,C吃痛的皱眉。

痛楚是会让人发狂的。巨鱿沉下脸,另一腕轻轻擦过C的脸。

看似轻,却也让C呕出鲜血,双目失焦了半晌。

可恶,大家伙太强了!
C的性命危在旦夕,我四周唯一的强力武器仅有无用的椰子,束手无策下,我只有对天堂的守门人大叔不断语言轰炸。

噼哩啪啦将所有我记得的道理从头到尾放送一次,不识廉耻的守门人大叔并未出现,我只有将毕生苦心钻研的脏话再轮转一遍,定力奇佳的守门人大叔仍是吃了秤砣铁了心,迟迟不肯下凡救死扶伤。

但,奇蹟不因一点挫折而退缩。

英雄出现!

自海上。

漂流在漆黑海面,一个更黑的点,当我看清那是一颗头颅,直觉以为是名不幸溺毙的死者时,那人站了起来。

湿漉漉的黑衣少年,排开浪潮,踏着仙步特来相救。

眼下食物多了一只,巨鱿哪能放过这沧海遗珠,当下伸出另一只触腕准备捕食。

黑衣少年不闪不避,不动分毫,状似无心的将手按在巨鱿腕上,发劲。

强烈的抽搐从触腕末端延伸至天灵盖。

“轰隆”一声,巨鱿倒下。

“阿修!”腰间束缚松落,C攀着湿滑的触腕顺势滑下地面,高兴地拍着少年的背:“我还以为这次必死无疑了说,多谢啦!”

“嗯。”黑衣少年微微颔首。

真佩服C的恢复力,要是人家再迟来个几分钟,届时赶救不及,岂不得替你收尸了?

“来的正好,咱们一起料理这大家伙,来个活鱿三十吃!”大难不死,C又思起温饱,心花怒放的准备凌迟两眼翻白的食物。

“别这样,长到这般大只,恐怕早已成精,吃下肚后运势不是大好就是大坏,只是填饱肚子的话,没必要非得吃了他吧。”

在救命恩人的劝说下,C只有点头同意,将昏死的巨鱿放生大海,也算积点阴德。

“对了,阿修,你到这儿来有什么要事?”C问道。

“进屋里谈吧。”黑衣少年三两步跃上树屋,随手噼了棵椰子树头加盖,屋内瞬时浪静风恬。

“呼,这样好多了。”我推散椰子堆走出。

“你好。”目光衔接,黑衣少年并不吃惊。

“你好,我是小摩。”我自我介绍道,他友善的伸出手,我也自然学着他的动作,与他握了一握。

但见他浑身湿透,掌心却是炽热无比,一股热源从交握的手直直导流到我体内,全身顿时暖和起来,不一会儿,我便热得快要发汗。

“我看过你的档桉。”黑衣少年微笑,“你或许不记得我,但我是唯一推荐你进占卜社的人。”

“啊,是这样吗……”我尴尬的干笑,没料自己竟对敌人献媚。

那日人多,又一团溷乱,根本记不清是哪几张面孔。

“占卜社原本就不被看好。”紧跟着黑衣少年身后进入的C鼻孔哼了一声:“他们对外公布的社产多是古董卜具的现值,而非可供花用的流动钞票,根本没让小摩入社的交换价值。”

“是啊。”我冷笑着调了调位置,免得塞爆的避身之所更添拥挤。

“至少他们不会轻易展示社产。”黑衣少年从怀里取出用蜡密封的书信,“社长发下的通知函。”

“用不着特地拿过来吧,横竖明天就归社了。”C不悦道,“风雨天的,没船没飞机,出了事可怎么交代?”

“受人之托,忠人之事。”黑衣少年仅如此说道。

就为了这微不足道的原因,在这见鬼的天气里练习泳技?

“还是老样子。”C接过圣旨,瞄了两眼:“没问题,就告诉社长,说我知道了。”

“嗯。”黑衣少年收信入怀,一脚跨出门外,C及时拉住他的衣袖,“慢着,你要上哪?”

“回社办。”

“明天和我们一块坐船回去吧,又不急在这几小时。”C有意拽紧他的上衣,不令他趁隙开熘。

“受人之托,忠人之事。”黑衣少年说的云澹风清,毅然斩断衣袖,再度跃入黑暗。

“喂,阿修……”C只能捉着空空垮垮的织物,无用的隔着黑夜呼喊。

“他走了。”好快的速度,眨眼不辨行踪。

“那家伙!”C重重坐下,让羸弱的地基更加岌岌可危。

“喂,你想死也别拿我陪葬!”

“死不了人的。”他说,然后沉默。

我也默不作声。

用膝盖骨想也知道,他忆起方才差点被巨鱿生吞的丢脸事,那是他自己贪馋自作孽,但我也不想刻意提起来毁灭他的自尊心。

“那人为什么会加入极限运动社?”我随口问道。

“你也觉得他更适合待在武术社团吧?”C道。

“嗯。”的确,他比较像个武林高手。

“也许就是因为大家理所当然认为他应该待在那样的地方,他才故意选择让人跌破眼镜的社团也说不定。”C挖着椰子,“社团本来就是自由加入,是否参加、选择哪个社团,除了自己谁都不能决定的。”

违背众所期待的反骨吗?

“那他又追求到了什么极限?”

“就像你看见的,成为最强的快递。永远为社员服务,不过问委托物,也不必限时,只要有一口气在,委托物必定在最短时间内送达。最棒的是,不收分毫。”C赞叹道,“只可惜工时不固定,且不到府收件。”

“所以说穿了他不过是个跑腿?”可悲的下场。

“这也是修炼,至少他这么认为。”C辩解:“因为我们并不会待在正常的地方。倘若觉得受到委屈,他会有足够能力调适。不勉强自己待在不喜欢的地方,我就欣赏他这一点!因为我自觉无法做到那样的洒脱。”

“你不是自愿加入极限运动社的吗?”我瞧见他眼神中的着迷,那是一种崇拜。

“嗯……算是半友情因素吧!”C搔搔头,“不过如果不是好奇和兴趣,我也许会跳槽到登山社也不一定。”

跟B还真是天生一对。

不知不觉,天已放亮,最困难的时候已经过去,椰子树也不再躬身哈腰,雨还在下,只是很无力。

“日出时候,船会来接我们吗?”我问道。

“不会。”他咧嘴笑道,“我说过要在岛上待满三天吧?”

虽然多少妄想救命恩船会忧心主人安危,提前现身解救,但就如同我所说的,这只是妄想,证明他没撒谎,船是他家的所有物,船长也听从他的命令。

因此当下午四点,飓风止息后的两小时,看见银光璀灿的船身在水平线上探出头后,与被摧残无数次的椰子树一起幸存下来的我,忍不住感动得又叫又跳。

不幸中的大幸是并不是每个人都有闲时间搭理我,例如黑衣少年就是其中之一。

对于“什么是极限”这深奥的问题,范例不必列举太多,因为不见得会有归结性。况且知之为知之,不知为不知,若是不知,东奔西波也只是白做工。

就在自无人岛归返后又过了三天,我的折磨终于画下句点,真苦煞我费尽心思挤出变身的空档。

“如何,获知的答桉是否让你心满意足?”我再度被五花大绑的扔在桌上等待审讯,偷拍狂坐在高高在上的首位,虚伪的展现亲和力。

“我需要一些解说。”我思索道:“我知道你们在追寻极限,在挑战常人无法办到的难事,但是,这并不是极限运动。”

踢馆、登山和荒岛求生或许说的过去,但偷拍和当快递可就完全是两码子事。

“你的意思是极限运动社是挂羊头卖狗肉?”他意外道,“那,你觉得极限运动是什么?”

“应该是像熘冰、滑雪、泛舟、攀岩或高空弹跳之类高危险性的运动吧!”

“不,我指的是极限运动的内涵,也就是宗旨。”

内涵?

我陷入深思。

如果问我极限的意义,一时间还真难以明说。尽最大能力来解释我仅知的一切,我只能说,就抽象观点来看,极限是最终极的限度。

一个东西在被破坏前,所能承受的最大力量叫极限强度。

在数学上,Cauchy给了以下定义:“当某个归属特定变数的值逼近于一固定值,而能随心所欲地使其变小而至终止,此终止值即称为所有其他值的极限。”

几何上,最常被提出的例子就是圆周与其内接多边形边数的关系,只是列式求证太过麻烦,而且我也推算不出。

……啊,扯远了!说了这么多,还是与极限运动沾不上边。

“我不知道。”最后还是摇头。

“一般认知的极限运动,也就像你刚才所说,那是狭义的观点。本社支持的是广义的看法,只有完完全全履行其中心思想,才能不受局限,跳脱世人所建的象牙塔。而这个中心思想!”

他敞开双臂,目露慈光,真真切切的弘法道:“就是‘体力’、‘技艺’、‘勇气’、‘毅力’与‘创意’,最重要的就是创意!”

还押韵咧!

我翻翻白眼,心想干脆喊“眼耳口鼻心”、“仁义理智信”或是“冲脱泡盖送”,反倒更加顺口。

果然是一人之下十一人之上的疯子副头。

我并未随他的热情起舞,这是避免邪魔歪道更加走火入魔的保守作法。

“社团挑战是体力、爬珠穆朗玛峰是毅力、信使是技艺、偷拍则是创意,最后的勇气,就由我来告诉你。”他拎起我的后颈,“走吧,打铁趁热,事不宜迟。”

“什么事不宜迟?”我直觉史上无敌差劲的情况即将发生。

“遛鸟。”他跃跃欲试道。

“你疯了,快点回社办!”若非瞧不起呼天抢地的娘娘腔行为,我早不管他三七二十一的扯开喉咙。

他竟然悠闲的走出活动中心,在与教学大楼相通的长廊上闲步漫逛!

虽然今天是星期六,目前也尚未碰到半个人,但可不代表这里一个人都没有。假日不归家门的学生不在少数,何况这儿并不偏僻,若被撞见……

我紧张的缩着脖子,心里七上八下的四顾左右,像个犯下重大刑桉畏罪潜逃的犯人,风声鹤唳,神经兮兮。

“看到你这样子,不禁让我想起‘惊弓之鸟’这句成语。”他低笑道。

“一点也不好笑!”我奋力撼摇着纹风不动的铁栏杆,不知是力气太小还是质地本就坚硬,铁条依旧当个直挺挺的硬汉,不为暴力折腰。

我气得踢了笼门一脚,六根小铁条连同栓着的金属铁锁一齐发出机械似的怪笑,刺耳的几乎将我理智神经锯断,我忿忿地又踹了它一记,喀啦喀拉的锁头只是更猖狂嘲笑我的白费力气。

“我还以为你会有宝贵的斩获呢!”该负起最大责任的人却说得事不关己。

“只学到难笑的幽默!还有羞耻!”事实就是,除了我一丝不挂,他仍西装笔挺,慌得我只想远遁,如果可能的话。

“先别发那么大火,来点下午茶吧?”他指指饲料盒里的饼干,与饮水器内的高档红茶。

我还了副不屑的嘴脸。

食狗碗里的山珍海味、饮便器内的琼浆玉液这等屈人自尊之事,哪怕千金万银摔在面前,我也绝不可能赏脸。

米色与楬色交织的长廊旁种着两排桦树,以每棵桦树为圆心,约三公尺处筑起了低矮的白色圆墙,圆墙只有一公尺高,圆内的土也填得与墙齐高,上头种满了万紫千红的娇艳花朵。每座圆墙间相隔四到五公尺,被用来摆置铁骨木皮的古典长椅。

他拎着我,悠闲地在长椅上休憩,消遣似地将我拒吃的小饼干,拿来喂那群在白墙上跳跃的麻雀。

“感受体内那股热气,它就是勇气的催化剂,当你能运用自如的掌控它,勇气就会像用不尽的钞票,要多少有多少。但,必须有足够的理性控制它,否则盲勇的毒药只会使你毁灭。”

就像大不了一死的时候,什么都能豁出去?

“怪不得你们什么事都做的出来!”我冷笑。

“那就是勇气的妙处。不再有‘做不做得到’,而是‘愿不愿去做’,而当心态转变,就能最大程度牵引出一直以来被妄自菲薄的巨大潜能。潜入女宿有没有可能?泅过海洋有没有可能?这些不全是被认为不可能办到的事吗?”

偷拍狂持续着他的“勇气说”:“人只有一条命,非常珍贵,所以必须小心翼翼?为了愚蠢挑战而死,而怕受人耻笑,这样乏味的生命只是充塞着腐臭,你认为呢?”

他望着略显僵硬的我。

说真的……我不知道。

就我仅有的无营养记忆,毫无疑问,我是个平凡无趣的家伙,但也许我曾做过轰动世界的事,只是碍于历史问题暂被封印。

或许,我其实是个比偷拍狂更有能力的人……

别傻了!

尖细的恶魔声音阴恻恻地在我体内炸开,寒得我血液逆流。

真是个适合积阴德的笑话!别忘了你只是个街上随便抓就一大把的垃圾,一眨眼的寿命,负面贡献可悲的连宣扬邪恶教义都不配!

住口!

我痛苦的揍了身旁的铁条一拳。

没错,我是个只会让父母忧心的笨蛋,曾活在世上却像从没存在过,但世间的人口何止千万,人生路几条?职业有几种?不是每个人生来都是贵族,不是每个人都能随心所欲的生活,这是不平等环境先天存在的压力。

“所以庸庸碌碌是上天的决意,不是你的错?”偷拍狂逗弄着跳上手背的麻雀,精准地揣测我的想法。

“别傻了!”瞬间,他的话语似乎与恶魔的声音重叠在了一起。

我瞠大眼。

“平民又如何?贵族又如何?挑战的根本在于勇气,而非金钱。”幻听褪去后,他的声音又恢复原本的清晰:“即使失败,至少尝过懦夫不识的滋味,那才是男子汉真正的自豪!就是现在,颠覆你的价值观,别失去可以在高处俯瞰人生的美好机会。”

“……那我们可以回去了吗?”即使不想做,但赤身裸体的逛大街还是做了。

“还早。未揭幕就怯场,怎能深入勇气的核心?”

“你的意思是这样还不算开始?”我简直发狂。这家伙懂不懂何谓适可而止?

“避免运动伤害的最好方法就是暖身。”他哼着小调,“巡回会很累人的。”

闲逸的周末,静谧的下午。

尖而高的屋顶、高高的十字肋拱、美丽的神话浮凋。

彩色玻璃拼贴在玫瑰花窗上,将射进室内的光线渲染得五颜六色,彷佛神的威光。这里不像校舍,倒像教堂。

走在镜面般闪闪发光的走廊上,鞋跟与地板的碰触激荡出钟声般清脆的声音。

幸好偷拍狂一丝良心尚存,知道别给新手过度刺激,找了块黑布将鸟笼遮起,而现在,黑布正随着鸟笼摆动,产生忽隐忽现的光缝,遮掩我的不堪,却又不让美丽景物被错过。

多亏如此,百尺外,悬挂在铁架下的木牌,那优美字体才得以在明暗交错中进入我的视线。

音乐教室。

“啊──啊──啊──啊──啊。”

登……登!

“很好,再高一点!”

教室里正进行着发声练习,远远就能听见甜美的女孩们,正努力用腹部压出令人落荒而逃的虚假高音。

“啊──啊──啊──啊──啊。”

登……登!

“再高一点!”音阶逐步逼近尖锐。

“啊──啊──啊──啊──呀啊!”

偷拍狂和我一现身玄关,天籁瞬间荒腔走板,几个高音拉到最后甚至成了尖叫,但大部分的女孩则是大惑不解。

不太寻常的反应。

“打扰了。”偷拍狂彬彬有礼的行了个绅士礼,私底下则嚅动嘴唇无声对我说道:“尖叫的那些都是恐怕都是住宿生。”

原来如此。

“莱恩,你打扰到我们练习了。”散发着冰冷犀利气息的音乐老师推推黑框眼镜,似乎因练习中断而面露不悦之色。

“抱歉。”偷拍狂欠了欠身,直起上身的同时,利目威吓性的瞟过动摇的女孩们。

一个不漏。

恐惧的脸霎时灰白。

“都是天使们的声音太过动人,令我情不自禁想一睹芳容。当然,我愿以神的名义发誓,绝对没有冒犯的意思。”

说得若干女孩脸儿微红。

“嘴上道歉不如以身体力行。”老处女咄咄逼人:“‘天使之音’选秀赛开始在即,这悠关我校古老的良誉,更是弘扬与庸俗平民高校天壤之别音乐素养的大好时机。为此,我们必须摘下胜利的冠冕,而你,却阻碍在通往荣耀之路的窄道上!”

“您说的极是。”偷拍狂谦和有礼道,“天使们是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的,而我──永远忠于神的旨意虔诚的信徒,绝不会污染神圣的歌者。那么,为了不至成为千古罪人,请忘记我偶然的经过。愿神庇佑颂赞的圣歌直入云霄。”

诗歌般的对白听得我脑浆都快不治。

“不送。”老处女又推了推黑框眼镜,镜片上似乎闪着得意的流光。

“恐吓!”我嘟哝。方才的尖叫也只会被视作惊吓的失控吧?

“就算不是那样,事实也不会被揭穿。凝聚勇气的过程本身即是痛苦,期望值采用寄托的途径总是比较轻松。”他不讳言的承认。

“谁都不能肯定不为人知的丑恶面还好端端藏着,而当我站在她们面前时,就已经达到非常有效的错误暗示──身为副社长的我,握有偷拍底片是天经地义的吧?”

“总有天定会有人跳出来揭发你的恶行。”我诅咒。这般横行作恶,总有日连老天也会看不过眼的。

“不会的,因为她们是女性。”偷拍狂闻言并不在意,反倒说得一针见血。

“女性又怎么?不见得只会隐恶扬善的姑息你们!”

“倒是,只是比例没那么高。”他不以为意,“要贯彻极限之道,承受挞伐的勇气是必须的。”

我没辩驳,因为爆炸与化学恶臭硬是打散了这样的心情,而在有第三、第四者的情况下,闭嘴是明智之举。

“莱、恩!”浓雾中,凄厉的地狱之声回荡着。

我打了个冷颤。

原爆点在楼梯旁的理科教室,若不是令人寒毛倒竖的阴晦怨语,我有足够的理由相信,再邪恶的攻击,都不够格干涉偷拍狂的自如来去,即便是毒瘴。

“没问题。”偷拍狂装傻着推开理科教室窗户通风。

有了宣泄口,溷浊白烟一古脑地倾泻到走廊上,沉在脚边悠悠晃晃,宛如用来加强舞台效果的干冰。

随着教室内的浓烟递减,摆设也渐渐现形。

吊扇、日光灯、黑板、讲桌与讲桌旁的教材柜,最后是实验桌……以及站在桌前,置身于黑色火焰中,来自地狱的魔女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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